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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其实细细想来,这“伶仃”要说不祥,除了最早曾因看守不当,误伤了宋家两岁孩童性命,倒也未必真的戕害过谁。宋客用它刺过朱雀,单疾泉用它刺过夏君黎,夏君黎用它刺过许山——可剑本不就是为人所用,至于刺向谁,如何刺,个中究竟是背叛还是痛苦,它又岂能分辨?种种巧合,它偏就这样被冠上不祥之名——倘若卫枫真的将它熔去,或也有几分可惜,只是夏君黎不想再以之冒什么险——不想任何人再因之遇到不幸。那些它见证过的过去,就永远留在过去,不也很好吗?

        卫枫将“伶仃”收起的当儿,他也将包裹重新扎紧,新剑却没有放入其中,另取了一块备好的长布包起,也一并缚在背后。卫枫已瞥见他先前那个包裹的形状——“断剑”连鞘取走之后,包裹之中似乎仍然留有另一柄差不多长的兵刃——想来不是凡兵,以至于夏君黎竟不肯将之与两柄普通长剑装在一处,以示有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想太多。此时于他更紧要的是——夏君黎最终没有付他银两而是以一柄奇怪的剑将货交换了去,他视之为某种意义上的“交情”,比“交易”好那么一点,比“朋友”不够那么一点,心中还是足堪鼓舞。他一向并不贪心冒进,便没再多说什么,此时便只像寻常买卖一般,将他客客气气送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夏君黎很快已将卫枫抛诸脑后。他负了三剑行走,并不在意路人侧目。时辰已不算很早,他沿街绕到运河边,又往北行,往武林坊的方向走去。这沿河所见尽是熟悉光景——他曾受业于凌厉,于夜深人静之际独自潜河泅水以习“气”之运行;也曾不止一次踏着河上拱桥,凝神在心中细思剑法诸般变化。不过——到了地方一看,院子里今日安静得很,凌厉一家都没在武林坊的住处。他只好退出来,想起——已经立夏了。若无特别要事,这一家人还是喜欢住在竹林小屋,武林坊该只是天冷林中不便才过来住上一季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已经中午了。如若是为久别重回之后拜访看望凌厉之故,他应该另寻一日,一早去往竹林登门。可他今天不是为了“看望”谁。他是为了——了却一个心愿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若不了却,就什么都无法继续的心愿。

        官道在他脚下渐渐转为泥径,而后转为茵柔碧草,而后是渐高野蒿,而后是越冬春都不曾腐销的厚厚落叶,即使连日不雨也永远泥泞。再然后,便到了竹林了。与别处密林相较,竹林的地面没有那么松软,落枝或碎叶尚算稀疏,间还能看得见泥土,看得见每每从春日就拔地而出的新竹,若即若离地倚在它们高大而粗犷的老前辈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间熟悉的小屋静谧地立在夏君黎熟悉的这片林间。他站住了。正屋外头的院里,凌厉陪五五坐着,好像是在指教他写字。初夏的醺风与光日被万千盎翠茂密割碎后才打在院中,变成一点错落的影和蚀,似真似假,似实似幻,与往日不同的最多只是光和风的方向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到来令两个人都抬起了头。“君黎?”凌厉显然没掩住惊讶——或多少,总也能称是一点惊喜。五五已经弹起身——倒也并不尽数是为他来高兴,还有一半是为有个借口今日不必再苦练握笔聚神。似乎是怕这救星转身跑掉,他大声招呼:“你怎么来了!方才我爹还在说,你这趟回来临安,不晓得记不记得起来我们这坐一坐!”

        可夏君黎没有动。他站在院门口,稍许变形的影子挡住了五五的面庞。

        凌厉笑容微敛,站起身来:“有事找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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